《社交网络》剧本分析 2

敏感词猛于虎(。向含量超标的qiang和死活不能一起出现的old driver投降

juvenbace:

献给亲爱的云云。 @云麓十洲 


加州雨夜Eduardo和Mark在走廊的谈话时间并不长,只有不到两分钟,比Mark和Erica饥渴学子酒吧那段短多了。即使加上之前Eduardo和Sean单独交锋一分钟,Eduardo、Sean和Mark三人混战一分钟,也不到四分钟。然而要理解这不到四分钟的戏,我们得把时间往前推,推到Mark与Sean第一次见面。

发生在纽约那个挂着奇怪汉字男侍都穿中山装的中餐厅的谈话,其信息量之大不输饥渴学子酒吧,几乎句句内藏玄机。

首先,那是个挺高档的餐厅,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跟Eduardo一样穿西服打领带,但大家穿的都很体面,Christy身着黑色小礼服裙,而Mark穿着运动外套,活脱脱一个孩子。Eduardo在诉讼时说当时他很紧张,除了Sean的斑斑劣迹让他紧张外,其实Mark也是他紧张的一个理由。当时是2004年春假,Mark应该还不到20岁,原则上他是不能来这里喝酒的,Christy安慰他不会有人来查身份,Eduardo不相信,一直说这会很尴尬的,Christy没办法了对Mark说,你告诉他不会有人来查我们身份。Mark当时正处于要见偶像的兴奋中,非常顺从的说了这句话。Christy向Mark求救除了无奈,还有一种可能是Eduardo一向比较顺从Mark,基本上Mark说的话他都会听。Eduardo确实不再提有没有人来查身份的事了,他想和Mark交流,刚叫了名字,Mark就问你又想谈广告?Mark讨厌广告,他率先发问就是拒绝这个话题。Eduardo解释:the purpose of a business is to make a profit.(商业的目的就是赚钱)。Mark说:This isn’t a businessyet.(这还不是商业)。将这句话和冻结账户后他俩吵架Mark那句That was the act of a child, not a businessman(这是孩子的做法,不是商人的行为)进行对比,非常有意思。此时对Eduardo来说,认为theFacebook不是商业的Mark也是the act of a child。所以Eduardo的话解释了一半就解释不下去了That’s tough for me because my job is to-- nevermind. (这对我来说很难因为我的工作是……算了)。Eduardo为Mark解决了很多事,从他出场开始就是来替Mark解决问题,而Mark从来没有为他解决过什么,也没有想过要照顾Eduardo。我和云云讨论时都认为,Sorkin、Finch和Jesse将Eduardo定义为“妈妈”非常妥帖。只有母亲对孩子才会这样——替你解决麻烦,从不说自己麻烦,且不需要你照顾。母亲对孩子的喜爱是天性使然,混合了各种复杂的情感,包括爱、占有、骄傲以及担忧。Eduardo对Mark亦怀有如此复杂的情感。Sean Parker令他担忧。

Sean Parker不是个好偶像,他吸毒毁掉了(crash out)两个公司,是一个wild card。他不希望Mark见他,以崇拜偶像的姿态。而Mark不在意这些,他强调的是found(建立)。Sean建立了两个公司,其中一个还是Napster!此时的Mark完全没有商业思维,造的东西酷不酷、破坏力强不强才是首要的,商业是否成功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Christy说Eduardo嫉妒,虽然Eduardo不承认,但我认为他是在嫉妒。嫉妒Mark如此崇拜Sean,把他当神,愿意等他25分钟,要知道在他和Mark的关系中,从来都是他等Mark,Mark从来没有等过他。Eduardo诉讼时说:I didn’t know him at all. Sean在IT界大名鼎鼎,声名显赫,Eduardo完全不知道他,暗示了他对IT行业不了解,对它的运作方式也很陌生。但出于对Mark和theFacebook的保护,他调查了Sean。Eduardo是位遵守规矩的绅士,Mark不到年龄来中餐厅都让他紧张,一个五毒俱全的Sean Parker,Mark还对他痴迷的不行,怎么可能不让他紧张?而且这混蛋还让他们像傻子一样顶着别人怪异的目光占着座位干等了足足25分钟。应该说Sean还没出场,在Eduardo这里分值已经是负数了。

Eduardo的不满抱怨Mark都听到了,但他的注意力全被还没出场的Sean吸引走了,他是第一个发现Sean来的人,因为他一直盯着门口。而Eduardo吐槽:看他带着表呢。Christy被Eduardo的怨气折磨的直接让他Stop it。剧本里Sorkin在Mark向Sean打招呼时特别标注了表情almost beaming——笑容满面。上帝啊,我们什么时候见过Mark这个表情,Jesse非常真实的再现了这个词,迷弟的疯狂。Sean迟到了25分钟还问你们面前怎么什么都没有?Eduardo刚说We were waiting for-- 就被Sean打断了,他自顾自的点齐了所有菜,除了酒,他询问了Christy。想想一下,一个你烦的要死印象分负分的人,一见面就如此嚣张无礼且完全不在意你,你会怎么样?当然分值继续狂跌。

之后Sean开始了个人秀,直到诉讼,Eduardo提起这段都一副一言难尽不愿回忆的表情。Sean讲述了自己的创业史,Napster、online Rolodex还吹嘘自己被私人侦探跟踪,手机被监听,他说到这里Christy有点不相信但更多的是相信,因为她有个下意识的双手抱臂动作,她感到恐惧,而Mark全程全神贯注的听着。Sean的这段秀完全征服了Mark和Christy。而对Eduardo来说只有四个字——原谅我说脏话——瞎鸡巴吹。

Eduardo被厌恶情绪控制了,忽视了在这些夸夸其谈中Sean说了好几个Mark在意的事,比如:nobody wants to take orders from a kid(没人愿意从一个孩子那里要订单);they don’t want you, they want your idea(他们并不想要你,他们想要你的想法)。 这是Mark的担忧,是他和Sean的共鸣。

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可以和饥渴学子酒吧对照。Eduardo说肖恩delusional,这个词Mark也说过Erica,在她以为他要参加赛艇队时。Eduardo还说Sean是paranoid,Erica也说Mark是OCD。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对比,蕴含了巴别塔神话的寓意,人与人是无法理解的,一旦对方跟自己不一样,我们只会认为那人精神有问题,而不会去想其他。Sean和Eduardo是永远无法理解彼此的,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人,Sorkin在接下来的台词中强化了这一点,即Napster是谁的失败?Eduardo认为是Sean的,因为在法庭上他输了。Sean不这么认为,法庭上的输赢算什么,现实中谁还会买Tower Records。这是法律的悲哀,是秩序的失败,但文明向来都由离经叛道者肇始,它的征程从来都是从挑战既有秩序开始到确立新秩序终止,再被新的文明挑战,周而复始,永不停歇。Sean在思想上已经快Eduardo一步,这是致命的一步。

在显摆完自己的全部履历,Sean终于开始关心Facebook了,Eduardo刚按照常规介绍进驻了多少学校,有多少用户,Sean就无视他,直接转向Mark问他使用什么方式进驻高校。这是一个非常无礼的举动,满含着轻视与看不起。在Napster上的争论让Sean对Eduardo定了性,他认为Eduardo不值得被认真对待。Mark解释了他们的Little Big Horn策略,对Mark Sean永远都有好心情毫不吝啬地夸马克聪明。Eduardo抢过话说:谢谢,我的建议。这是Eduardo对刚刚被Sean无视的反击,他在向Sean证明自己。这种证明太过急切,也太过挑衅,Christy立刻对他说Easy。然而气愤的Eduardo做出了一个相当失误的决定,他将自己与Mark关于广告的矛盾直接亮到了Sean面前。这是个非常不理智的举动。首先,他破坏了他与Mark之间的私密性,引第三方进入讨论;其次,他的冒失让他彻底失去了对广告问题的掌控力。法学院训练庭审讯问技巧时有一条帝王定律是绝对不能违背的,我牢记至今——永远不要问你不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会让你陷入被动,甚至是递刀给对手。Sean Parker做了一段精彩绝伦的回答。

SEAN:Neither of you yet. TheFacebook is cool, that’s what it’s got going for it. (你们都不对。TheFacebook很酷,它还需要继续完善。)

MARK:Yeah. 

SEAN:You don’t want to ruin it with ads because ads aren’t cool. (你并不想用广告毁了它,但广告不酷。)

MARK:Exactly. 

SEAN:It’s like you’re throwing the greatest party on campus and someone’s telling you it’s gotta be over at 11:00. (这就像你参加校园最大的一个派对玩的正嗨,有人告诉你11点就结束了。)

MARK: That’s exactly.

SEAN :You don’t even know what the thing is that yet. (你甚至还不知道它是什么?)

MARK:I said exactly right.

SEAN:How big it can get and how far it can go. This is no time to take your chips down. A million dollars isn’t cool. You know what’s cool? (它能有多大,它能走多远,你没有有时间考虑。100万美元不酷,你知道什么酷吗?)

EDUARDO :You? 

Sean几乎句句说到了Mark心窝里,在此之前Mark和Eduardo关于要不要加广告在H33里争论过,Mark说了和Sean几乎完全一样的话。Sean不知道,但Eduardo知道,Mark应声虫一样的疯狂附和尤其显示了Eduardo抛出这个问题是何其愚蠢。Eduardo极为挫败且愤怒,以至于极尽挖苦地说出了You?而Sean的答案是:A billion dollars。他成功让所有人,包括Eduardo,闭上了嘴。但Sean的演讲还没结束,他越讲越精彩。

SEAN:And that’s where you’re headed. A billion dollar valuation. Unless you take bad advice in which case you may as well have come up with a chain of very successful yogurt shops. When you go fishing you can catch a lot of fish or you can catch a big fish. You ever walk into a guy’s den and see a picture of him standing next to fourteen trout? (这就是你们前进的方向。10亿美元的估价。除非你们采纳了坏建议,那样你们也能赶上一家非常成功的酸奶连锁店。当你钓鱼时你可以钓很多鱼或者一条大的,你去一个人的书房会看到他和14条鳟鱼的合影吗?)

CHRISTY:No, he’s holding a 3000 pound marlin. (不。他会抓着一条3000磅的马林鱼)

SEAN:Yep. 

MARK:That’s a good analogy. (多么棒的类比)

EDUARDO:Okay, but we all know that marlins don’t really weigh 3000 pounds, right? (但是马林鱼真的有3000磅吗?)

CHRISTY:Have you seen the big ones up close? (你近距离见过大的吗?)

EDUARDO:I haven’t but I don’t think the guy’s holding a marlin the size of a Range Rover. That would be a really big fish and a very strong guy. (我没有见过,但我想那家伙拿不了路虎大小的马林鱼。那要真是一条大鱼而且要是一个非常强壮的人。)

CHRISTY:You think we might be getting away from the point?(你认为我们离这很远吗?) 

这段话精彩绝伦和之后的维密创始人故事可以并称为TSN最精彩对话了。它精彩的都不需要解释,只要你能听得见声音,看得懂字,就能知道它有多棒。但这里面有几个点很有意味,可以探讨一下。

第一,我们得承认Christy不愧是哈佛女孩,反应能力超快,在这一瞬间她的智商碾压了其他两个情绪不太正常的男人,Eduardo过于愤怒,Mark过于激动。而我们疯狂的Christy是最冷静的那一个,carry全场。第二,钓14条小鳟鱼还是钓1条3000磅的马林鱼隐喻着Facebook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规模,而Eduardo不相信有3000磅的马林鱼,即便有,那得真是一条大鱼,而且钓的人必须非常强壮才行。有没有觉得这个论调很熟悉,像不像Erica那个easiest?就这一句话我和云云讨论了整整一个晚上,分歧点很多,最后我们达成了共识——Eduardo的这句话和Erica的easiest并不相同。是的,它们有相似性,但不完全一致。不同在于:1.语境不同。Sean和Eduardo的斗争已进入白热化,Eduardo处于劣势地位,反驳Sean几乎成了本能,此时的他是《唱唱反调》的主笔,而Sean是《预言家日报》。再加上他一直认为Sean是一个个性浮夸的人,他不相信世界上能有3000磅马林鱼,他这句话的主攻方向是反驳Sean,与Erica直接针对Mark不同。2.他不相信的是Facebook所能取得的成就,而非Mark。Erica问哪一个最容易进是不相信Mark的能力,Eduardo说没有3000磅的马林鱼是不相信Facebook能如此巨大。此时,Mark尚没有将他的全部身家压在Facebook上,所以不相信Facebook还不能等价于不相信Mark,不相信Facebook是3000磅马林鱼绝不等于看不上Mark。3.Erica对待Mark与Eduardo对待Mark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他俩在Mark这儿的待遇也天差地别。Erica对马克不错,后来二人再见时她还强调了这点,但Eduardo对Mark简直没话说,前面1小时的电影都在证明。这里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小细节体现在电影里,在Christy说出马林鱼后,Mark意识到这是在说Facebook,兴奋地第一时间转头看Eduardo,有激动显摆的意思,看我弄出了多棒的东西,你不要再想广告了,也有与Eduardo分享喜悦的意味。而Eduardo非常扫兴的说了上面那段话,话虽然不针对Mark但和Facebook有关,而且挺尖锐的,Christy一个Facebook的精神股东都不乐意了,而我们一贯以犀利尖刻著称的创始人Mark,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尴尬的看着Sean。该说的Sean都说了,潇洒退场。

回去的出租车上,Mark有些生气说你想让派对在11点结束。Eduardo说我在为派对买单。Mark说如果不酷,那就不是派对。你怎么想的?他想知道Eduardo的想法,Eduardo的想法对他来说是重要的。Eduardo说我们去掉the。Mark立刻说:我的意思是钓马林鱼而非14条鳟鱼,这听上去很棒不是吗?Eduardo讽刺说,如果你是鳟鱼,你会觉得钓马林鱼很棒。如果说之前那个类比还比较隐晦,还没有那么赤裸裸的话,此时在车上Mark彻底挑明他想让Facebook成为3000磅马林鱼,Eduardo仍不相信,甚至是毫不在意。而Mark再次忍下了。我说Mark有点双标,云云竭力为他辩解。云云聪明又漂亮,云云说什么都对。我只想默默问一句,Mark你还记得饥渴酒吧的Erica吗?

不能在11点结束的派对,3000磅的马林鱼,10亿估价的公司,让Mark下定决心要去加州。Eduardo和Mark发生了争吵,他不想Mark去,不想Mark听Sean的话,但Mark决心已定,Eduardo只能迁就。

Mark搬到了加州,压上了所有身家。云云看我初稿时提醒我注意一个细节:他们用烟囱玩滑索,之前我没太在意这点。只是对掉落的砖头砸在一个程序员旁边,那程序员毫无反应印象深刻,云云说这就是他们当时的状态,异常专注也异常疯狂。Sean敲响了房门,宿命的相遇。两人见到对方都是又意外又惊喜。Sean进到房间看到程序员们干入魔的样子大为激赏。他说:This house and this team are great. It’s exactly what it should be. (这个房子和这个团队都很棒,就应当是这个样子)。我认为直到此时Sean才真正选中他的猎物——Facebook与Mark Zuckerberg,之前在纽约餐厅不过是试探。他看出Facebook的创意有多么出彩,作为一个老练的猎人,Sean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也不会贸然出手。好的创意、漂亮的代码每天都会涌现,而真正能成功甚至成为庞然大物的又有几个。他需要见见Mark,鼓动一下他的野心,顺便也测试一下他的决心。

前几天我看了巴萨前队长哈维的采访,他的采访很好看,跟他的球风一样,理性平和,充满智慧。他谈到了一个球员叫Mario Rosas,他说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名字。我看过他十五六岁时踢的球,他是德布劳内和梅西的混合体,我当时想他如果升到一队,整个诺坎普(巴萨主球场)会为他疯狂。他什么都具备了,但他迷失了。哈维是全球最顶尖的球员,说他曾经是世界第一中场也不为过,他与世界上最出色的球员踢过无数次球,他的比赛阅读能力和对足球的理解,连马拉多纳都盛赞是大师。他愿意永远记住一个已查无此人的球员,足见这个名叫Mario的孩子,当年带给他多大震撼,而他的迷失和泯然于众人又让他何其遗憾。他分析Mario之所以会如此时说,青春期是人生非常关键的时期,性格还没有发展完全,心里又有太多疑惑,“能不能为巴萨踢球”、“能不能升一队”、“能不能受国家队征召”都在拷问你,心理不够强大、稳健很难坚持下来,因为足球生涯很难捱。足球如此,IT亦如此。Sean应该见过不少天才,论天资与Mark骑虎相当的恐怕也不乏其人。第一次见Mark他确实抛出了很多诱惑,但他并没有非要拉Mark来加州或者强行入伙,以他睚疵必报的性格,当时Eduardo已经对他敌意满满,他都没有直接反击,可见他说I’m just a fan who came to say hi并不完全是欲擒故纵。他愿意向Mark的天才创意脱帽致敬,但想让他上船,只有这些可不够。

Mark来了加州,他显示了自己的决心,他舍下了哈佛这条更为平顺可见的未来之路,一头扎进残酷的IT蛊中与其他对手撕咬——惨死或者成为最大那只——他已破釜沉舟。Sean非常兴奋,几乎毫不犹豫就跳上了船。在此不得不说Sean的眼光与决断力真是世间罕有。只看了一眼Facebook,就说它至少值10亿;只看了一眼加州团队,就义无反顾的上了船。他超强的领悟力和敏捷高效的行动力实在是太适合Facebook了。他上船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问:Where’s Eduardo?他找敌人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上船慢。Mark回答:He’s got an internship in New York. (他在纽约有一个实习)。Mark希望Facebook专业,他没有把它视作夏令营游戏,但哪个专业公司的CFO会去实习?还是在与公司驻地隔了整个美国的地方实习?在偶像Sean Parker面前,Mark很尴尬,Eduardo不在这儿,让他的Facebook看上去有点像儿戏。但Mark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Finch一再对Jesse要求,你的表情幅度不要太大。Jesse自己也说Mark应该不会太快乐。整部电影里Mark一直有一种疏离的机械感。Jesse这段表演非常细腻,他并没有回避Sean的目光,他试图让“Eduardo不在”这件事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比平时要慢的语速,在internship和in New York之间不自觉的停顿,暴露了他并非全不在意,他的解释没有底气。Sean Parker何其聪明,立刻用反问的语气强调了这个信息:Eduardo didn’t come out? 这次Mark可维持不住他的平静了,他摇了摇头,避开了Sean的视线。而Sean露出了然、兴奋、要搞大事的笑容。曾经Eduardo快他一步的优势丧失了,他反超一步。

在开始下面的分析之前,我要先把我的结论性意见抛出来。即Sean Parker是一个天才传销员,深谙洗脑之道,在虏获Mark“芳心”这件事上,完美的无懈可击。

首先,我们先来看Sean选择了什么地方给Mark洗脑——酒吧。这个酒吧与饥渴学子酒吧完全不同,这里饥渴的可不是学子,而是奢靡与欲望。Sean将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的花花世界展现在20岁Mark面前。一个靠前女友和门童关系好才能进学校酒吧的青春期男孩,看到满场肉欲横流、纸醉金迷,怎么可能不被震撼。Mark跑神了,尽管之前的电影展现了他的专注力何其惊人,但在这间酒吧,我们的“小机器人”Mark,跑神了,他都没听见Sean问的关于Facebook暑假计划的问题。为缓解这种类似于乡下男孩进城没见过世面的尴尬,Mark慌忙拉出他在欣赏architecture(建筑风格)这样蹩脚的理由解释,Sean笑了,Mark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糟糕,赶忙说出自己的计划:暑假结束100所大学。

其次,我们看看Sean拖了什么样的女伴来撑场子——维密模特。我非常怀疑Sean是故意的,就之前的Sharon,再之前斯坦福大学的Amy,以及之后给Mark送名片的Ashleigh来看,Sean偏爱年纪小的学生妹。但这次他选了维密模特。一个原因当然是方便他引出维密创始人的故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有维密模特作女伴,更能显示他的权势。全世界的男人都渴望能拥有维密模特,这是身份,是炫耀,是虚荣心的高度满足,无人例外,包括Mark。在知道Sean身边的女孩是维密模特时,Mark,无神论的Mark,说了句:God

在具备了最佳地点和最佳人物背景之后,我们来看看Sean Parker选择了怎样的故事来冲击Mark。维密创始人的故事非常震撼,对第一次听的人尤其如此,它的震撼在于一连串的时间与金钱,以及残酷的死亡结局。我们来理一下这些数字,Roy Raymond创办维密先从银行贷了4万美元,又从亲戚那里借了4万美元,以8万美元开始创业,第一年他赚了50万美元5年后他卖维密的价格是400万美元2年后公司价值5亿美元Roy Raymond跳下金门大桥。几乎所有的悬疑小说都喜欢玩时间差,因为那让剧情紧张;而几乎所有的恐怖小说都喜欢玩死亡,因为那令人恐惧。维密创始人的故事兼具上述两点,这是一个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堪称完美的故事。而且它是真实的。Sean用超短时间暴涨的金钱钓出了Mark的野心,用金门桥下的死亡钓出了Mark的恐惧。野心会驱动人前进,但这个动力还不够强劲。恐惧,失败的恐惧,死亡的恐惧,才是更为原始、更为野蛮、更为疯狂的动力。被这种恐惧驱动、支配的Mark,在知道Eduardo冻结账户,让他赌上身家性命的Facebook差点毁于一旦时,与站在金门桥上的Roy Raymond一般无二。所以有时我会说,Mark与Eduardo,谁先捅了谁一刀,谁先给了谁一场伏击,谁先让谁签下了死亡证明,真的很难说明。

在给了Mark灵魂暴击之后,Sean迅速迈出了第四步。Mark是一个非常理性且心理强大的人,无论是肉欲的酒吧,虚荣的维密女伴,还是残酷的创始人故事,只能短时间扰乱他心智,等他冷静下来,这些感性、充满刺激味道的东西会退回本来的位置,他会艳羡,也会恐惧,但它们占不了主导,理性仍然统御世界。Sean非常了解Mark,前面三步只是夺取Mark的注意力,他真正的王牌是之后的话。在开始说王牌之前,Sean先说了关于Erica的博客,Mark立刻想要解释,他知道这件事不对,他不想让Sean误会,这是Mark道德的一面。但Sean非同常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提这个只是为了拉近与Mark的距离,告诉他这没什么,我也这么干过,为了一个女孩创办了Napster。我们来设想一下,你做了一件人人都指责,甚至你自己也认为不对的事,一个人,一个你很钦佩的人跳出来说,这有什么,我也做过,谁年轻时没几件荒唐事,你会怎么样?你会非常非常喜欢他,甚至引为知己。赢下Mark好感后,Sean说:Napster wasn’t a failure. I changed the music industry for betterand for always. It may not have been good business but it pissed a lot of people off. And wasn’t that what your Facemash was about? They’re scared of me, pal, and they’re gonna be scared of you. (Napster并没有失败。我彻底改变了音乐产业,把它变得更好了。它可能不是一个好生意,但它惹恼了很多人。你的Facemash不也是吗?他们怕我,他们也怕你)。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看看Sean说了多少极具诱惑性的关键词。首先,change better always,这三个词加在一起是什么?是崇高的理想。Sean不仅消解了Mark道德上的愧疚,还向他描述了崇高理想。这三个词对20岁的Mark来说是最有魔力的词语。他想改变世界,彻底的翻天覆地的改变世界,他想世界因他而更美好。然后是piss off和scare,这是什么?是叛逆,是中二病。带有中二病气质的崇高理想。哇哦,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让20岁天才兴奋?没有。Sean套牢了Mark。但他没有停止,他为Mark描绘了更细致也更具冲击性的未来。

他继续说:What the VC’s want is to say, “Good idea, kid. The grown-ups’ll take it from here.” But not this time. This is our time. (风投们会说,好想法,孩子,下面交给成年人吧。但不是,这是我们的时代)而后他说出了那句著名的“I’m CEO...bitch”。电影推进到这里,Mark的心理路程已经走过好几个阶段。最初在饥渴酒吧的时候,他想进入final club,却摸不到门路,他很愤怒。后来因为Facemash他进到了他最渴望的坡斯廉俱乐部的——门廊,被双胞胎领着,他们还很贴心的向他道歉,对不起,你不是会员,所以你只能到这里。这句话绝对刺激到Mark了,一直到诉讼时他都强调门廊,我去的是门廊。与此同时,Eduardo接到了凤凰社的邀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朋友不及格,你很悲伤;朋友考第一,你更悲伤。此时的Mark非常嫉妒,但他有绝妙的好点子,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嫉妒,他向Eduardo解释他的点子时说:it’s like a Final Club except we’re the president. (这就像终极俱乐部,只是我们是主席)。final club不肯对Mark开门,于是Mark决定自己建一个final club,但这个final club应该是什么样,他并不清楚,他知道要酷,要永无止境,像时尚一样。Facebook在扩张,它很棒,但它到底有多棒,Mark依然没有清晰的概念,他渴望看到未来。现在送蓝图的人来了,Sean告诉他:这是我们的时代。不要管什么final club了,也不要想当什么final club的主席了,时代都是我们的,我们要搞the next big thing。规则我们说了算,名片上印bitch,他们也得受着。 这大概是Mark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和他的Facebook已凌驾于阶层,足以掀翻世界。

完成第四步,用充满叛逆与豪迈的崇高理想套牢Mark后,Sean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时机,在他最兴奋、最激动时出其不意地问:where the hell’s Eduardo?因为the hell’s这句话透着股亲昵,给人的感觉像是他和Mark已经穿上盔甲、跨上战马准备去征服世界了,发现还有一个战友不知道死哪里去了。Mark再次避开了Sean的目光说:He’s in New York。这段Jesse演的很细致,暗红色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他很挫败,也很痛苦。Sean说:Sucking up to ad execs(拍广告商的马屁)。话里讽刺意味很浓,Mark立刻就反击了:He’s got an-,话没说完,Sean马上接an internship。他不再盯着Mark看,他知道刚刚那句话他越线了,Mark不允许他讽刺Eduardo。而在纽约餐厅,在Sean没来之前,Eduardo明确对Mark说:We don’t need him. 而Mark毫无反应。Eduardo可以说不需要Sean,可以挑衅他。Sean对Eduardo不行,讽刺一下都不被允许。Sorkin和Finch在给贾老板和Jesse讲剧本时说,Sean绝对不能在Mark面前说让Eduardo滚蛋,我带你征服世界,如果他说了,Mark会说我们完了,你走开。Sean很敏感,尽管他对Eduardo不屑一顾,但在察觉到Mark的底线后,他不再使用情绪化的语言,只是陈述事实,一件Mark不能否认的事实:公司在这里,价值10亿的公司在这里。这话背后的意思是:你的Eduardo在哪里?

Sean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只是再次确认:Do you live and breatheFacebook? (你离不开Facebook对吗?)Mark给出了绝对肯定的答案,斩钉截铁。Sean心里有底了。于是他换了个策略,他说:Wardo,你看为了拉近和Mark的关系,为了降低Mark在Eduardo上对他的防备,他开始跟着Mark、Dustin一起叫Eduardo的昵称。他说Wardo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根据我的观察他能成为一个好商人。这是夸Eduardo的话,他尽力降低Mark的对立情绪。跟着他说:but he shouldn’t be in New York kissing Madison Avenue’s ass. (但他不能在纽约巴结那些广告大佬)。读到这句时我就想,天啊,Sean怎么这么聪明。跟上面那句sucking up相比,kissing ass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在这里他强调了New York。New York加广告,Mark恨死这两样东西了。Sean这句话一出,Jesse做出了整部电影中幅度最大的点头,整个身体都摇晃了,还加了一个下意识向下砸的动作,眼睫也在快速眨动,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不能更同意”表情包。

Sean继续说:This is a once-in-a-generation-holy-shit idea(这是一个划时代绝无仅有天杀的好主意)。他变着法用夸张的词汇向Mark强调这是一个多么伟大多么时不待我的机会。跟着又说:and the water under the Golden Gate is freezing cold.(金门桥下的水真的很冷)。这是一句注释,一句提醒,也是一句恐吓,跟在有关Eduardo的所有讨论之后,是一粒邪恶的种子,Sean将他种进Mark心里,等着它发芽。

到此,天才传销员、洗脑大师、杰出的阴谋家Sean Parker先生完成了他教科书级别的典范操作,Mark Zuckerberg已完全被他捕获,并许诺只要Mark能进入100所高校,他能帮他推广到两大洲。Mark被震住了,激动地说:If you don’t have a place to crash I think you should definitely come and live with us. (如果你没有地方落脚,我想你应该来和我们住在一起!)Sean早已跳上了船,但这是正式来自captain的邀请。他是自己人了。Sean非常高兴,为他们开了一瓶1942年的酒作为庆祝。

云云在她的一篇文章里有段非常精彩的论述。她说:“苹果马提尼、淡啤酒、唐胡里奥1942分别见证了暴风雨的发端,更久远的哈佛校园里回荡的小提琴声终于被硅谷的电子音淹没。”波士顿的啤酒、纽约的苹果马提尼和加州唐胡里奥1942,三种越来越昂贵的酒,见证了Facebook的发展壮大,也见证了Mark与Eduardo从亲密无间走向龃龉不合。

酒吧的所有对话基本上都分析了,除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最初我没有特别在意,后来有点疑惑,直到这次看剧本,我才觉得我可能找到了答案。这个问题是:在Sean说出Eduardo和金门桥下水很冷之后,Mark忽然问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吗,那个你为她创造Napster的女孩?Sean难以置信的笑了,整场谈话都被他牢牢控制着,完全按照他设计的路线进行,Mark的反应全在他意料之中,除了这句。他不理解Mark为什么问,他说NO。最初我以为Mark是想到了Erica,他对Erica念念不忘,后来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他对Erica的感情应该没有这么深。那么他为什么要在经历这样一场关于Wardo、关于划时代意义与可怕死亡的谈话后问这个问题?这个疑惑困扰了我很久,直到这次重读剧本我才发现,玄机在Roy Raymond。Sean在提到他死亡时感慨了一句:Poor guy just wanted to buy his wife a pair of thigh-highs, you know? (可怜的男人他只是想给他老婆买一双长筒袜。)Roy Raymond创办维密是为了给老婆买内衣,这是一个有关初衷的问题。Sean的感慨一闪而过,Mark却记在了心上,在Sean提到自己创建Napster初衷时,震动了一下,在知道金门桥之死后,他问Sean,你还记得你的初衷吗?Sean说不。现在最流行的一句话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人真的会不忘初心吗?人真的需要不忘初心吗?Mark的初心是什么?Erica?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开一个很酷的公司?证明自己?应该都有。需要一直记得吗?Sean的答案是NO。成就什么结果比你为什么开始重要。

Sean Parker搬进了公司,住进了Mark的生活里,他钓出了Mark的野心与恐惧,他为Facebook勾画了无限美好的蓝图,他将Facebook的疆域扩张到其他大陆,他为Mark量身设计了融资方案。他已将Eduardo逼向死角,而Eduardo对此一无所知。

准备好这一切,加州雨夜到来了。



Eduardo一直都是一个体面的男孩,无论衣着还是行为举止,皆为绅士楷模。但加州雨夜一出场,他就狼狈极了,深夜前来,全身湿透,按了很久门铃才有人开门,开门的还是噩梦Sean Parker。我若是他当场就要骂人了,但我们Wardo涵养非凡,他没有骂人,他问发生了什么。从这句话开始,Sean就无所不用其极的挑衅着他。

他先纠正了Eduardo语态错误,不是happened,是happening。在谈话中纠正词语错误是很冒犯的行为。还记得Mark纠正Erica“是final club,不是finals club”吗?Sean如出一辙。跟着Dustin看到了Eduardo,激动地喊“Wardo!”,Eduardo和他打招呼,两人话还没说,Sean直接用命令语气让Dustin回去工作。Dustin虽然不情愿,但听从了。Sean指挥Dustin的行为是在宣告一种主权,即我是内部人,我能指挥Dustin,而Eduardo被排除在外了。这个挑衅虽然不明显,却暗藏杀机,要知道房子是Eduardo出钱租的,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Eduardo花钱在养,Dustin是Eduardo的朋友,而Sean鸠占鹊巢,占有了原本属于Eduardo的一切。Eduardo无法再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在吸毒。他问肖恩她们多大了。肖恩以调侃口吻回避这个问题,Eduardo一字不差的重复了问题,Sean明白这是警告他:我知道你是什么人。Sean的忍耐力远没有Eduardo好,他放弃含沙射影的斗法,直接撕到了明处。你以为你了解我?你知道我了解你什么吗?nothing。这是告诉Eduardo,你能知道我的事,是因为我很有名,而你的事,我不关心,我也关心不起来,因为没有。你名不见经传。这次交锋,Eduardo又输了。Sean Parker确实拥有Eduardo没有的东西,哪怕是混乱不堪,狼狈至极,也是宝贵的,是今时今日的Eduardo所没有的。

Mark出现了,他看见Eduardo非常高兴,笑容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Eduardo正在气头上直接说,我在机场等了一个小时。Mark楞了一下问:什么时间了?这句话暴露他知道Eduardo要来,他也知道Eduardo将在什么时间来。我甚至认为,他去睡觉除了连续编程36个小时需要休息之外,还有他记得要去机场接Eduardo,他不想大雨天疲劳驾驶,他想休息一会儿再去,但他睡过头了,所以才会问几点了。Eduardo说了时间。Mark立刻扔下这个话题,跑到Dustin身边想给Eduardo展示“qiang”。这个举动有两个意思:第一,他错过了接Eduardo的时间,他很抱歉也很尴尬,想把这个话题转过去;第二,Mark有新想法总是先跟Eduardo说,他急着展示他的新成果。而Eduardo,尽管等了太久,全身湿透,怀有怨言,刚刚还被Sean挑衅,但对Mark他总是迁就的,Mark要他看,他就放下这些向电脑走去。其实Mark这个举动挺好的,之前Sean采用各种手段将Eduardo排挤出去,Mark让他看“qiang”是将Eduardo拉进来。作为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老猎手,Sean当然明白消灭敌人要一鼓作气,怎么可能让Mark将Eduardo拉进来。他打断了Mark的介绍,直接捅上刀子:Forget the wall, tell him about the meeting I’ve got set up.(别管qiang了,告诉他我安排见面的事)

聊到加州雨夜,不可避免要谈Eduardo的价值损减。首先是经济价值,他之于Mark、之于Facebook的经济价值因为Sean的加入,大大损减了。这种损减非常致命,因为这种损减是能力的减损,是自尊的挫败,CFO名不副实了。Mark更喜欢风投而非广告,Sean能提供风投。其次是地位价值。Eduardo为Mark和整个团队提供金钱、建议和关心。最初,无论Mark还是Facebook都被他照顾的很好,进驻斯坦福的建议是他提出的,遇到困难提出the Little Big Horn策略的也是他。他为Mark和团队营造了一个巨大的七彩泡泡让他们在里面安心编程,外面的事全部由他负责。现在他的领地被Sean侵占了,照顾Mark和大家的人变成了他。云云提醒我注意达达,她说达达的反应含有深意。听到门铃声,达达问是不是有人敲门,Sean指责Dustin编程不够专注,Dustin再此强调有人敲门,他很确定听到了敲门声,但他没有动,Sean去开了门。这是对外业务,Sean负责,而Dustin继续编程。Eduardo的价值损减还有一点在达达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死亡合同。Mark提醒Dustin不要签和Eduardo一样的合同,Dustin骂他是个jerk,但他并没有提醒Eduardo,他沉默了。达达会沉默是基于两点:第一,Eduardo冻结账户的举动错的实在太离谱,为Facebook压上全部身家的不仅有Mark,还有Dustin,Eduardo损害Facebook的利益,是损害大家的利益,Dustin也很生气。第二,Sean已经完全取代Eduardo,他的存在让达达感受到与Eduardo在时相同的舒适,他的泡泡没有破,他可以继续快乐的编程。那么Mark呢,对于Mark来说,Eduardo的价值是不是也被Sean完全取代了呢。我们都知道没有。

Sean很清楚Eduardo对于Mark有特殊的意义。他是他最大的敌人。在酒吧费了那么大劲才把Mark拽到自己身边,他怎么可能功败垂成。但事关Eduardo的事,他不能多谈。他只能激怒Eduardo,以最直接最残忍的方法削减他的价值。事关自尊与领地地位,即便Eduardo再和善也不可能不在意,一提与Peter Thiel见面,Eduardo的注意力就被Sean带走了,在Mark面前,在Mark准备让他看“qiang”的时候。Eduardo失去了Mark的attention。Mark也失去了Eduardo的。Eduardo失控了,之前Sean的所有挑衅,都没能激怒他。但安排会面这件事,让他愤怒。Mark、Sean和Eduardo缠斗在一起,Mark不想回答为什么是Sean在安排会面,他用Eduardo飞了太久搪塞。他很清楚,这对Eduardo意味着什么。Eduardo要求私下谈,Mark同意了。在进入走廊前,Mark看了Sean一眼,他知道这是Sean的策略,他不喜欢Sean挑衅Eduardo,这是警告。而Sean毫不畏惧,他已经将所有棋子摆在最合适位置,他的伏击圈已经形成,只等猎物上钩。也就在此时,Sean说了一个双关语“Bong hit”,对后面发生的一切做了精准预言。之后还有一句双关是在说他自己,一个女孩说:I’m so high. Sean说:You’re not.是的,他还不能high,还不到时候,最后一击必须要由Eduardo自己打出。

刚进走廊,Mark就迫不及待地连问了三个问题:How’s it going? How’s the internship?How’s Christy?感谢去年被硬逼着学的心理咨询课程,让我充分理解了这三个问句的含义。心理学上有一个禁止性规定,即心理医生不能一次询问多个问题,这会让咨询者无从回答。书上原话:这不是在咨询,这是在抗拒谈话。Mark是哈佛心理系学生,不会不知道最基本的心理学常识,他一连问三个问题,并不是忽然转了性开始关心Eduardo,而是在抗拒谈话。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问题几乎全是炸点。Eduardo反问:How’s the internship? Mark…Jesus, I quit the internship. We’ve talked about this on the phone, were you even--I quit on my first day. (实习怎么样?Mark,天啊,我退出了实习,我们在电话里谈过这个,我第一天就退出了。)说完这句,加菲有一个双拳相击的动作,我不知道是他有意设计的,还是他完全进入角色后下意识做出的,无论哪一种,都太棒了!看过拳击赛的都知道,拳击手准备攻击前都有双拳对击的动作,这是出拳攻击的准备动作,在此之前,我们绝想不到Eduardo会做这样的动作,更想不到这个动作居然是对Mark做。Eduardo非常愤怒,非常失控,像个被气坏想要打孩子的“母亲”。而Mark只用了一句话就让Eduardo放下了手,I do remember you saying that. (我记得你说过),然后马上转话题:How’s Christy? Eduardo跟着这个话题走了。我第一次看到这里感慨:溺爱!Eduardo太溺爱Mark了!都恨不得想打他了,Mark一说记得,他就放弃了,还跟着他的话题走。后来再看我发现Eduardo还有一个摊开手掌捏手心向里走的动作。走到走廊尽头,站在离Mark最远的地方,他将双手全都抄进风衣口袋里。动作比语言更能暴露内心。Eduardo意识到他太愤怒了,可能会伤害Mark,他下意识的想离Mark远一点,他捏手掌将手牢牢放在风衣口袋里,跟着Christy话题走,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Mark对他来说是需要保护的,他不能让他受到伤害,无论这个伤害来自谁,哪怕是他自己。现在是这样,签死亡协议前也是。

而Mark,Mark完全没有惧怕Eduardo的意思,Eduardo远离他,他就走向他,一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位置。Eduardo无意识的控制和Mark的主动靠近,让愤怒平息了不少,他以一种轻柔又亲近的口吻说:I do not want that guy representing himself as part of this company. (我不想让那家伙觉得自己是公司的一份子)。Sean的存在严重的威胁了Eduardo,Eduardo想把他从Mark身边、从这个团队里剥离出来。但Mark作为captain已经让Sean上了船,他只能劝Eduardo:You gotta move out here, Wardo, this is where it’s all happening. (你得向前看,Wardo,已经发生了)。Mark希望Eduardo能接受。而Eduardo问:Did you hear what I just said? (你听到我刚才在说什么了吗?)几乎所有事Eduardo都可以迁就Mark,唯独在Sean这个问题上,他不能。那句轻柔亲近的话语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就像妈妈哄我们做一件必须做的事,她可能很温柔,但她不容置疑。Mark继续说着Sean的作用:联系、精力。Eduardo打断了他,只用一个Mark,甚至都不需要说话。Mark立刻说出了我们都知道也将永远记得的那句乞求与灾难并存的话语:I’m afraid if you don’t come out here you’re going to get left behindI want-- I want--I need you out hereplease don’t tell him I said that.云云一直跟我强调,Mark不想让Sean知道他需要Eduardo,意味深刻。Mark很聪明,他知道Sean之前的一切行为讲维密创始人,提示他Eduardo在纽约不在这里,是想让他扔下Eduardo。在理智上Mark认为Sean说的有一定道理,Eduardo已经left behind了,但感情上他不能接受,他需要Eduardo,非常迫切的需要,所以他执意恳求,却不想让Sean知道,他怕Sean认为他感情用事,不够专业。Mark此时是孤立无援的,夹在Sean和Eduardo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也就在此时,云云说,Eduardo和Sean的身份对换了,抢占了Eduardo地位的Sean变成了家长,而Eduardo成了“情人”。Mark在试图挽救他们不被允许却依然强烈存在的感情。但left behind太残酷了,对价值剧烈减损的Eduardo来说,太残酷了。Eduardo问了两遍你什么意思。Mark不断解释:It’s moving faster than any of us ever even imagined and--(Facebook发展的太快了,超出了我们的想象)。It’s moving fast and Sean even thinks that—(它太快了,Sean甚至想)。反复出现的faster暴露了Mark的焦虑与压力,Facebook增长的太快了,完全超出了他甚至是Sean的想象,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这种焦虑,在Eduardo面前,他说了,他希望Eduardo能理解他,希望他能陪在他身边给他以情感支持,以缓解这种近乎恐怖的增长所带来的压力。然而Eduardo的焦虑在Sean,Sean一出,他立刻再次否认:Sean is not part of the company. (Sean不是公司的一部分)。Mark只能以最快的语速说:We have over 300,000 members, Wardo, we’re in 160 schools including--five in Europe. 

还记得他怎么对不肯给他情感支持的Erica吗?现在他以同样的方式对Eduardo。他反复强调灌输着前提,他认为Eduardo看不清形势,他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强调Eduardo已经left behind。没有,在此之前Eduardo从来没有跟不上他思路过,从来不需要他不断输入基本信息以维持话题推进。这非常屈辱,对Eduardo来说尤其如此,他喊了两遍:I’m aware of that.并嘶吼I’m the CFO!而Mark不肯停止,他用一贯擅长却早已被证明极其失败的方式解决这问题: We need more servers than I ever imagined we’d need. We need more programmers. And we need more money. And he set up the Thiel meeting. He’s set up meetings all around town. (我们需要更多的服务器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多。我们需要更多的程序员,我们需要更多的钱。他安排了和Thiel的见面,他还安排了其他人。)Eduardo的价值损减再次出现在话语里,立刻捕捉到了。Eduardo问:他还安排了别的见面?Mark说是。而我一无所知。!Mark喊出了早已在心中盘踞多时也撕咬他多时的愤怒:You’re in New York! Mark失控了,在感情上,他失控了。这句已多次反复出现的怨愤,至此终于真正直面幕后“黑手”。Eduardo大喊:I’m in New York riding subways 14 hours a day trying to find advertisers! (我在纽约每天乘坐14小时的地铁努力找广告商!)

Eduardo知道Mark不满他呆在纽约,他总迁就他,但这件事上他没有,因为Eduardo的理智告诉他在纽约找广告才是对Mark、对Facebook帮助最大的事。Eduardo退出了实习,第一天就退出了,对一个将父亲赞赏看的高于一切的孩子来说,这并不容易。Eduardo做到了。呆在纽约找广告这件事,违逆了对Eduardo来说最具影响的两个人——父亲、Mark。有人跟我说,Eduardo没有意识到Mark赌上了一切,所以他才没来加州。我说你错了,他恰恰是知道Mark赌上一切,才宁愿同时忤逆父亲和Mark也要退出实习在纽约找广告。Eduardo已经意识到危机了,他以为那是Mark的,却不知那是自己的。我可以为这个观点找一个佐证,就是之后的冻结账户。Mark可以对任何事不在意,可以不听他说任何话,但他不会不在意Facebook,正是因为明确知道这一点,Eduardo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夺取马克的attention。

呆在纽约每天工作超过14小时的Eduardo承受着来自父亲和Mark的情感重压,和找广告失败的挫败,他非常痛苦。他喊出这句话是想告诉Mark,我很努力,我比Sean Parker做得更多,更艰难。

而Mark说:And how’s it going so far?!! 我不想解释这句话,如果可能我都不想看见它。

Eduardo哑口无言,只是问:What did you mean get left behind? 

回溯话题,我们早已见过。在开场时,Erica做了无数次。现在,Eduardo也开始了。Mark用对待Erica的方式对待Eduardo,Eduardo也用Erica对待Mark的方式对待Mark。结果当然不会不同。

在重读英文剧本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其他不变,所有的一切都不变。Sean会进入,Mark会错过接Eduardo的时间,Sean仍挑衅Eduardo,只改变一点,只是一点点。

如果Mark将I’m afraid if you don’t come out here you’re going to get left behind. I want-- I want--I need you out here, please don’t tell him I said that. 

改为:I want-- I want--I need you out here, please don’t tell him I said that.I’m afraid if you don’t come out here you’re going to get left behind. 

词语不变,连灾难的left behind都不用变,只是换一下顺序,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云云说不会,因为Eduardo的价值减损太厉害了,他仍然会在意left behind。

我比她乐观。艾里希·弗洛姆在《爱的艺术》里说,我需要你与我爱你永远相伴而生,无论是幼稚的还是成熟的爱。我认为,说过我爱你之后,无论再说什么都能被抚慰。Eduardo无法拒绝Mark的请求,先说了这句,他的注意力也许会关注到那个包含担忧与爱意的I’m afraid。

然而我们的这点分歧,毫无意义,因为在另一个问题上,我们早已达成共识,那就是Mark永远不会先说这句话。他不擅长安抚情感,天性如此;他总是先面对问题,思维如此。

所以,不会有任何改变。

Eduardo会冻结账户,Mark会稀释股份,他终将面对0.03%,在百万会员之夜,他终会失去一切。


Eduardo对Mark的感情是一条异常清晰分明的明线,Mark对Eduardo的感情是一条若隐若现的暗线。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件事。一件我对云云说过的事。

我爱过你,我尽力了。

《万物理论》里简对霍金说的话,同样适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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