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7.抑郁症(疾病二十题)

最后一百个早晨开花,姹紫嫣红,
他饱赏美景,又痛哭着埋他死去的人的坟;
那个骄傲的、做着梦的皇帝,把王冠
和悲伤抛开


新加坡向来天气很好,温暖又宁静,间或有活泼的阵雨,海鸟乘着季候风飞翔,落在浓绿的树荫间,阔叶芭蕉流过云朵的阴影。

街角咖啡馆墙外爬了半壁藤萝,偶尔会有白猫经过,女店主拿东西出来喂它,Eduardo就在一旁看。他小时候喜欢猫猫狗狗,柔软的肚子和温暖的皮毛,无奈父亲不准养。直到大学,离开家,却再也没有了时间和闲心。

那只白猫看着软软的,瘦弱,大概年纪还小,动作却很敏捷,时常扑了蝴蝶,一玩儿就是好半天。胆子也大,从来不怕人,跳到桌子上走来走去,仿佛巡视领地一样。Eduardo喜欢它,就常去咖啡馆坐着。日字久了便和女店主熟悉起来,才知道这猫是咖啡馆散养的,不过始终不和人亲近,看起来竟像野生的。

明明是家里大猫下的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谁都不亲,就爱自己跑出去玩儿,逮鸟扑蝶,开心得很。女店主与他闲聊,从猫咪刚出生小小的一团到后来一口咬断麻雀的喉咙,零星琐碎,伴着阵雨里雷声乍然的轻响和哗啦啦的雨豆树,那白猫依偎过来要东西吃,蓝眼睛剔透明亮,像手里温热的玻璃球,又像贝加尔湖冰冷封冻的湖水,美得移不开视线。

咖啡馆生意不错,人来人往,常客也多,女店主忙不过来就拜托Eduardo喂它吃东西。换水,添食,坚持不懈几个月,终于有回报。他过来喝咖啡,猫咪便跳到桌子上绕着他杯子转圈,毛色雪白,蹭着手指撒娇。

女店主看着稀奇,又晓得了他是孤身前来新加坡,异国他乡,独居,房子又大又空旷,花园里的秋千从没人去荡,就将猫咪送了他。在东方的说法里,这叫有缘分。

于是安置新居,买这买那,带去检查、打针,记住各种注意事项,比对自己都上心。连心理医生都知道他家那只白猫挑食,讨厌电视,喜欢猫爬架和打字声。

他觉得自己生命中头一次如此快乐,抱着它出门去公园散步,夕阳橙红地映在那双蓝眼睛里,清晨花园树上鸟雀叽叽喳喳叫,它就蹲在底下看,也不上去,看够了甩甩尾巴跳到餐桌边,挨着牛奶,等Eduardo拿杯子的时候,会顺便摸摸它。

晚上睡觉前Eduardo要看一会儿书,它窝到枕头右边,暖暖的蜷成一团,关灯了才溜回客厅,跑到花园里玩儿。如果Eduardo念出声,它也要凑个脑袋过来,陌生的国度和语言,满怀好奇。

那个亲眼看到 
钉穿了的手和接骨木十字架的皇帝 
在德鲁德的幻想中站起,使火炬黯淡 
最后从疯狂中醒来,死去;还有他,他曾遇见 
范德在燃烧的露水中走向远方
走在风中从来吹不到的灰色海岸上

Eduardo亲了亲猫咪雪白的耳朵,轻轻念道——

他在一吻之下丢掉了爱玛和天下。


诗是叶芝的《秘密的玫瑰》,裘小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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