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ark's dream(END)

一盏灯熄灭,一盏灯又亮起。
如果,他们要在凌晨三点复活,
就让他们复活。
 

一枚树叶落下,覆盖了螳螂翠绿的身躯,它轻捷地掀开遮蔽物,前进几步继续耐心等待可能的猎物。树梢间柳莺徘徊唱着歌,秋天就要到来了,灿烂的、金黄的颜色,即将染满整片树林。悬铃木的果子掉进草丛中,发出闷响,于是Mark放下笔,探出窗外看见远处起伏和缓的山坡,接骨木的白花,飞燕草单调得就像棕腹蓝仙鹟的背羽。然而那是他最喜爱的蓝色。 

他决定下楼走一走,沿着侧金盏簇拥的小径,松鼠永远也储存不够食物,树木们则显示出年老的深绿。从他青年时代栽下的这些幼木,见证过苔藓是如何在台阶上安家,蜘蛛在它们的网上忙忙碌碌,他最好的朋友往往在清朗的天气中敲开他的门,带来一瓶美酒或一本上年头的书。它们早已枝繁叶茂,幽深而浓绿,足够成为一个小型游乐场,供蚂蚁、金龟子、蝴蝶和褐家鼠一同分享。

学生们抱着书在林荫道上经过,不时有人停下来,向他们严厉苛刻却无比渊博的教授问好,那些年轻的、满是欣喜与憧憬的神情几十年都没有改变。Mark点头回应,不太记得清自己是否也曾经有这样的表情,和谁肩并肩走过教学楼,迎面而来的教授面带微笑、或是询问你论文的进度。树枝每一天都变换着,春天发芽,夏天生长,秋天落地,冬天来临便覆盖上雪,被笑声震动簌簌洒在扰人清梦的男孩子们身上。

当他还是个少年,热爱古希腊文学,成天坐在图书馆里饶有兴致地猜测萨福的上半句和下半句。他对面坐着另一个人,埋首于经济学的大部头中,空旷高大的厅馆回荡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他们从天亮一直呆到天黑,渐渐燃起的暖黄灯光包围着书和疲倦,侧脸英俊柔和的男孩子抬起头,眼睛是刷了蜂蜜的果仁,晶亮,凝视时像深渊中徐徐泛起浪花的海。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眼睛的蓝色。

柯克兰的房间一如记忆中散发出陈旧温柔的气息,木材的花纹历经时间沉淀,同他的朋友一样让他感到安心与舒适。Mark坐在窗边反复朗诵《恶之花》的某一节,缓急交错的音节疯狂又冷淡,低声吐露秘密,爱,与恐惧,却始终如同他的意志一般坚定。Mark微微转过脸,Eduardo正倚靠在他的床头,神色安详。如果这时候Mark出声喊他,Eduardo就会回报以微笑,像他们在Titisee停留的那天,叶子金黄,深秋的湖水宁静清澈,他对着湖面上梳洗翅膀的两只斑嘴鸭展现欢欣和喜爱。但Mark没有吐露他的名字,只是独自练习着诗句,病中的缪斯,孤独的灯塔,挽留转瞬即逝,仿佛小精灵整瓶倾倒的梦境,吹散的一瞬间悔恨茫然、长久、又不曾出现。

雨滴淅淅沥沥敲打窗户,他眼中的一切倏然褪去色彩,木质纹理的房间压抑到沉寂,依然有一把椅子空着,他不耐烦听律师巧言陈述,便看向另一边——

巨大落地玻璃窗外,整个城市灯火游弋,不夜的王国。空气中无线电波巡回而过,那张由代码编织的网随之伸展、蔓延,覆盖西海岸,跨越白令海峡,开罗的石头年岁漫长,德雷克顺流而下冰山和巨浪。全世界都化为数据流涌到他指尖,风从太平洋吹来,远方高大的云杉和桦树波涛起伏,手牵手唱歌。

紫花地丁凋落了,山楂叶悬钩子却刚刚成熟,花栗鼠最喜欢那样剔透的鲜红,色泽晶莹,仿佛晨间的露珠。五子雀有着灰蓝的外衣,细细的黑线条勾边,使它更为优雅安静。所以金翅雀总是妒忌,蹦跳着故意丢下雪松的果实,好吸引注意力。

Mark在摇晃的藤椅上入睡,梦见他青年的朋友走过书架,走过古老的纸张,走过喜新厌旧的国王的传说,尚未来得及感叹英雄悲剧,便怜惜了一位痴心的公主。他取下讲述金羊毛的那一章,恶龙正酣眠,书籍后的空格间却露出蓬松柔软的卷发。他专注地凝视,听不见时针已经转过三千六百一十二圈。Mark醒过来,眼角爬上衰朽的皱纹,他最好的朋友依旧笑意温和,询问他是否有甜蜜梦乡。

我不记得,华多,恍惚听见西海岸风声的文学教授喃喃自语,俄而又有些兴味盎然,我梦到你穿灰色衬衫,面目年轻。疲惫的蓝眼睛随着这句话放松下来,少年时尖锐刻薄的骄傲并未从他眉宇间消失,然而它不再成为刀剑。这大概可以称得上一个甜蜜的梦了,Mark想,握住他朋友的手,像几十年来每一次他所做的那样,他困惑地询问,我不记得了,华多,现在是多久了呢?

第五年,Eduardo抽出手轻轻覆住他的手背,指向窗外,看,下雨了。

蒙大拿铃兰和欧丁香跌落在地上,蚯蚓钻出泥土透气,骤来的雨水惊散了这夜晚的静谧,只有灯光还亮着。

下雨了,华多。

野兔抖抖下垂的耳朵,转身前最后抬头看了眼唯一亮着灯火的那扇窗户,细细的交谈声如同雨水一样划过它毛绒绒的长耳朵。然后它毫不犹豫地蹦开了,深深钻进洞穴,那些舒适的干草,阻挡了暴雨、寒冷、回忆,令它沉沉进入梦乡。 

——Mr. Zuckerberg, do I have your full attention?

No.


*请忽视提及的一切动植物的真实情况……比如分布地、花期、生活习性……
*凌晨三点是加州雨夜的时间
*实际上并不算一个梦,只是诉讼期间的一个走神而已。或许他曾经想过会拥有另外一种人生,和他的朋友也能在这里拥有另一个结局。也许他曾经希望过,当他抬头询问Eduardo的时候,他最好的朋友会告诉他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但事实上……所以他的梦中只能看见他想象中他们年老的样子,却不知道那五十年他们是怎样度过的。一切原本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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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沉迷魔戒,我忏悔……恢复更新orz
年前除了两猜和看不见的城市都会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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